記者:聰@HKFYG│相片:莫梓俊


那可休。莫樹錦


《序言》

歲月如神偷,頃刻間會奪去人生幾何,包括我們最彌足珍貴的生命。生死無常,朝生卻可夕死,慣了面對病重病人的濟世仁醫,似乎是一件讓人氣餒的工作,全因過程中充滿著太多超越醫學領域外的「不確定」,「病來如山倒,病去如抽絲」,從醫一生,在診症室或手術床上,往往嚐盡不知多少次的冷暖人生滋味。

「生與死其實是過程,而這個過程更是重疊。當你生存時,其實也在死亡中,重點是,在這個生與死的過程進行中,如何去最優化你的存在價值。」

他是當中一名仁醫學者,豁然樂於與各類「不確定」相處,由從少心儀的海洋生物科目改選到修讀陌生的醫學科;後再以36歲「高齡」,放棄原來安穩的私人執業工作,毅然擔任零經驗的大學醫學教授;從沒受過演藝訓練的他,卻會出現在電視屏幕內,以風趣幽默手法與大眾分享健康醫學常識。凡此種種決定,當然不能與生死大事相提並論,但稍有錯失,卻斷然會賠上事業仕途。

「自己希望做一些不能知道或預見的事,人生會多些刺激姿采。我深信最重要是熱誠,你有熱誠,便會尋找自己所屬的最佳發展範圍。如當醫生,你有熱誠,自然懂得不斷運用自己知識去幫助病人。」

人生最大樂趣,就是因為它的不確定,過程冷暖起伏迂迴,人才會變得歷練立體,但你必需擁有一顆熱誠的心面對難關,如他一樣,持恆努力醫學界二十多載,現已成為醫學界腫瘤科權威之一。

「我也是人,工作會有頹喪的時候,也曾為離世病人而哭。世上沒有100分的醫生,只有盡力全心照顧病人的醫生,無論自己治理病人或教授學生,一直也是朝這個宗旨不斷努力。」

仁心醫者,冷暖那可休。他是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臨床腫瘤學系,莫樹錦教授。




《內文》

坊間傳說,對莫樹錦教授的印象評價,主要可分作兩大類:若你是病人,莫教授是一位令你感到親切窩心、著手成春的好醫生,診治病人永遠由心出發;若你不是病人,你會說他是一個注重打扮、不愛穿醫生袍、愛吃愛玩的新潮帥氣醫生, 後者評語褒揚中會帶點貶諷意味,也直接對一個醫生的專業形象,下了一封不太友善的戰書。

醫生的「形象」

對於莫教授印象的「不確定」,當事人卻泰然自若面對外界的質疑,深信專業人士從不是工廠大量生產一式一樣的製成品。「專業」,一言蔽之,就是在自己領域內,能做事幫助到別人。『為何醫生便要有某一個特定的形象?That's not true! 醫生是人,是人便會有自己的風格,最主要是自己能否有效以醫療去幫助到病人。申請入讀我們學系的學生,成績是主要考慮因素,但我不會說「你沒有醫生長相,不取錄你!哈!哈!』

萌生學習鬥心

一針見血,從他口中的反駁,別具說服力。說到底,莫教授的童年,便從不是「具醫生長相學生」的典型生活,中一至中四在赤柱聖士提反書院寄宿就讀,首兩年以「玩樂」為大前題,學業成績為陪跑份子,直到中三與同學比拼牢記圓周率(3.14159 265358979323846......),有夠無聊,但卻拼了個學術競爭心態出來。在校後兩年,成績名列前茅,後更遠赴加國繼續升學,彼國沒辦心儀的海洋生物科,天生愛好科學及生物領域的他,加上自身「斷手」經歷,最後選擇修讀醫學,並專研腫瘤科。

「中四那年在學校玩跳高時,弄斷了右手,非常痛苦,到大口環骨科醫院做手術,得到骨科醫生的悉心照科。在住院期間,看到那裡有很多長期病患兒童的苦況,這影響了我,令我反思,如果自己可以做一些幫助病人的工作也不錯。這是一個潛藏的記憶。」

享受「不確定」

當醫生,自然要經常面對病人生死,病人狀況反覆起伏,充滿數不出的「不確定」,然而,治病如人生,同樣有著大小各異未可預期的事情,莫教授會選擇學會享受箇中變化和未知性,盡力做好眼前本分。96年,他放棄加國做了七年的執業工作,回港擔任中大臨床腫瘤學科助理教授,接觸陌生的醫學研究工作領域,自嘲以36歲「高齡」重頭艱辛做起,慢慢做研究、出文獻,建立聲望。有時候,更會出現在各類型媒體上,與大眾分享健康醫學常識,你說他煩惱自尋嗎?他卻樂在其中,主要原因,就是因為「不確定」讓他著迷。

「如果留在多倫多,幾乎可以確定十年後自己的情況,或許會有更大的房子和名車,這全都是自己觸摸到計劃到的狀況。但如果自己回港,不會知發生什麼事,我覺得自己那時36歲,可以承擔得起,面對多一次Uncertainty。若再過多十多年,便沒能力去面對任何Uncertainty。」

真正驕傲。薪火相傳

若把人生喻為一場博奕,莫教授這次絕對下對了棋子,憑藉自身多年努力,現在他是醫學界腫瘤科的權威之一,發表有關學術文獻逾二百篇,其中兩篇更在世界醫學權威雜誌《新英倫醫學雜誌》(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)中刊登,絕對屬港人之光。他強調文獻發表得到認同是一種鼓勵,但其真正的價值,就是這些研究可以有效改變了肺癌的治療,這才是他真正驕傲的地方,他希望自己所教授的學生,一樣有同樣的志向和體會。

「在中大,我把自己所得所學授予學生,他們大多很具才華,能看著同學們不斷成長,這些都是很大的工作鼓勵。其實為人師表,是有責任去Develop 一些實用知識給學生。我的課堂,要我教授基本知識是可以的,但不是我最大專長,反而我經常到不同國家城巿作交流,回來後就是要與學生們分享自己做Research 後的成果,讓他們有所得著。而在臨床教學上,會與學生多點互動,多一點個別性的指導。」

現今學生的優勢

社會愛懷舊,電視台正牽頭帶起「舊劇集」熱潮,處處也是「丁蟹、方展博」,人們常說「人不如故,新不如舊」,並謂現今學生普遍質素遠不如昔日,莫教授笑指少年時也曾被人同樣地譏諷過,這些說法著實對學生們有欠公道。「不可每個時代去比較,一定是有個人性的,最重要是看你自己的熱誠有多少,現在學生反而有不少優勢,你看他們手上的智能電話,就是科技的優勢﹗從前我們要找醫學資料,要到圖書館逐個分類去找,現在手機按一按,所有資料便出現。這個是Information Access的簡便,是讀醫的優勢。但是,這樣會否令每個人學習能力都加強則因人而異,可能太容易找到資料,會使人變得懶惰。」

病人是朋友,不是個案

莫教授愛寫作,在報章撰寫了九年專欄,並出版了不少書籍,翻開莫教授昔日親著的文章,你會知悉病人跟他相處,除了治病外,最大的「額外優惠」,就是莫教授的風趣幽默,總會讓重症病人壓力大減,安心與病魔對抗,他對待每個病人,都當是自己朋友,而不是一個個案。莫教授深信從醫者,除了懂得運用自己知識去幫人,還要有適當的溝通能力,才能圓滿整件事情。

『有人知道自己患了致命疾病便叫「死」,也有人會到最後一口氣耗盡才叫「死」,那什麼是「生」與「死」呢?其實最終極的死亡開始,就是在你出生的那一刻,這不是消極,反而是積極的價值觀,當生與死沒有分界線時,你便會對死亡沒有恐懼。我教導學生,或是與我一同工作的醫生,都希望他們做到「投入而抽離」,與病人能多溝通,了解他們生理與心理上的需要。」

後記:帥氣的專業

加國執業七年,96年再到中大醫學院工作至今,莫教授將人生上半場大部份時間全貢獻在醫學上,實績有目共睹,心理調整上亦可隨意做到為病人「投入而抽離」的境界,感覺上,就是一個沒有「死角」的醫生。

「病人離世,真的不會再哭?」

『剛在多倫多執業時,接觸第一個從香港來的病人,這個病人很年輕,照顧了一年多離世了,那時候自己的確有哭,但知道不能繼續下去,我要鍛鍊自己達到一個叫「投入而懂得抽離」的狀態。』

「現在廿多年了,我大部份也可以抽離得到…… 唔,其實黃霑先生那次離世,我忍不住感觸哭了。」

我們常道「醫生也醫心」,從醫本來就一個用情的工作,彼此真誠以心交流。或許,大部份病人需要的,其實不是像機械人般的醫生,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同行者。

我想說,會哭的莫教授其實更帥氣。

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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